范怀智,岐山枣林人。他的老家就在枣林塬下的小湋河畔。他是听着小湋河水声长到18岁那年,才离乡去上中技。1998年他从省冶金学校毕业,进了韩城龙门钢铁厂,不巧正碰上新世纪的“下岗改制”,无奈又回到了小湋河畔,从此一边务农,一边学习写作。一下笔,他的故事里,就流淌着小湋河。范怀智后来说:“这是因为这道河川长满了我的童年记忆,也就长满了我的文字记忆。”于是他用小说把这条心目中的“母亲河”,引向了它永远流不到的地方。
确实是这样。我已经记不得是哪一年了,他拿了几篇小说习作来找我。此时我已不在《延河》编辑部了,但还是读了。其中有一篇大意是说,某社员上工前,把钱放在一只瓷盘子里,并说,你给我打些豆腐,我特别喜欢吃用小湋河水做的豆腐。他说完就走了,等下工回来,装了豆腐的盘子在案板上放着。再回叙那盘子如何听到墙外卖豆腐的吆喝声,如何走到墙根,如何翻过墙,走到卖豆腐的那人跟前,买了豆腐,又如何回到案板上。这是范怀智想象力驱动下的小说,又是文字的感触伸向秘之境的小说。我认定他是一块搞创作的料。
因了他对小说写作有他自己的独特感悟,我就把他同那几篇小说推荐给当时还在编辑部的姚逸仙。不久,小姚看完后选中一个很有些先锋意味的短篇《癔》。2004年《延河》第1期发表小说时,小姚将题目改成了《梅是一只羊》。这是怀智的处女作。过些天我问小姚:“小说发是发了,你觉得咋样?”小姚说:“不是我觉得咋样,编辑部里传看了,还引起一次不小的震动!”后来,《梅》又选编到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小说集《铃铛与火焰》中。
怀智自他的处女作小说从《延河》上冒出来,便一发而不可收。《山东文学》《安徽文学》《奔流》《小说界》等多家刊物如一块一块的文学沃土,相继长出了范怀智的小说新苗。再后来,随着他的卓绝努力,他的短篇小说有了大突破,其标志是《中国作家》《人民文学》发表了他的短篇。
2007年底,陕西省文学院成立,他有幸成为陕西文学院的首届签约作家。2009年怀智的长篇小说入围了陕西省委宣传部“西风烈”出书计划,2010年11月怀智的长篇小说《兽》在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兽》在付梓之前,我曾翻过,既觉着新颖,又觉着行文叙述太过细针密线。此书为了出版,还请专家做过评审,时在陕师大的畅广元教授对《兽》的评价是,“这是一部颇有分量的作品,它至少能引发读者对历史的反思。”在《兽》出版后,出版社对其做过推介,曾在凤凰网转载,引起多方反响,说它是第一个这样写兽的人,第一个写了人人心中之兽的人。评论家称《兽》为“慢读”者的“珍馐”。
接着,他又出了一本中短篇小说集《铃铛与火焰》,赞语称范怀智是“乡村文化的独语者”。该书出版后,他接着在《山东文学》发表的中篇散文《闲情终南话隐士》又赢得好评,有评者赞扬它的“文体的独创性”。综合以上这些评语,不难看出范怀智的作品的确与众不同,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于是有评论说他的创作是命里注定的农村题材,但又跳出了以往写农村生活的模式。他挑选了一条新路子——最难的路子,就是上面说过的那两个字——“慢读”。就目前的读者队伍来看,“慢派”却不多,也就不能不说,这对范怀智如何走下去是一个挑战。不过,近几年来,范怀智的小说,在读者和文学评论界还是颇受关注的。著名评论家、文学史家孟繁华先生的《代际审美冲突与文学实践》一文中,这样写道:“在70后作家范怀智那里,我们看到的底层生活是另外一种情形,那里也有苦难,也荒芜贫瘠。但他的底层生活没有致命的绝望,那里没有作家对生活的设计,小说呈现的样貌几乎是原生态的。”我读了他新近的《河流两岸的福蛋》(以下简称《河》),更加认可孟繁华先生的这一观点。“种在地,收在天。”“坦然的农耕心境,一直融化在他的小说中。之所以原生态,是他不刻意去写什么,不让人物承载起非人物可承载的负重,他要还原人物本来的模样、真实的情态,让人物活在自己的土地上,一如庄稼一样生长。让客观世界,在地域特征明晰的文字间,有了素淡、朴厚的样子。那么,他心中的《河》,就饱有了泥土的味道、夜晚的味道、季节的味道,他总要把最平常、最茫然的那部分让活着,书写出来,这让小说原生态的感受便分外明澈、熨帖。”
小湋河呀你静静地流,你在养育着你两岸的儿女,你也在养育着一个常奔走在你岸边为村上办事的农民干部的心上,你还要给他的心中养育一部又一部的小说,好让为你两岸的儿女代言。
小湋河呀你静静地流,莫要说中国地图上找不到你,可你那河水随着范怀智的文字早流到你知道的和不知道的读者的心田里了。
(肖像作者陈亮)
徐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原《延河》杂志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