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9日,秋风瑟瑟,在扶风县法门镇,周原博物馆青铜范铸研究所里的人都裹紧了衣裳。工作人员敲烂两块土坯,一块新铸的青铜镜掉了出来,打磨之后,镜面光可鉴人,镜背纹饰细致清晰。
端详这块镜子,周原博物馆馆长张亚炜很高兴,这面镜子是模拟古人制造青铜器的范铸方法铸造出来的。让范铸青铜技术从理论变成实际,这是周原博物馆青铜范铸研究所摸索三年的结果。
记者跟随研究所工作人员从制范到浇铸,借由一面青铜镜的铸造全过程,探究古人制造青铜器的具体方法,从而亲近那个熠熠生辉的青铜时代。
模拟:这不是“闲事儿”
这三年,几乎没有人知道周原博物馆青铜范铸研究所里的人在折腾啥,有时他们抓一把泥土发呆,有时拿个木槌敲来敲去,有人问时,他们则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在学习古人造东西。”
有人说他们是在干“闲事儿”,可张亚炜有自己的想法:“在周原模拟西周范铸法制造青铜器,既是传承和弘扬范铸青铜技术,也是对青铜文明和故土先祖的致敬。”
游客来周原博物馆参观那些精美的馆藏青铜器时,经常会问同一个问题——这么漂亮的青铜器是怎么做出来的?
用范铸方法制造青铜器的理论是成熟的,可是实际操作方法在宝鸡乃至陕西都是空白,对于范铸法,只停留在理论分析阶段,缺少实证研究,大多处于“说得通,做不到”“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周原博物馆青铜范铸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模拟范铸法铸造青铜器的念头越来越强烈。研究资料之余,他们开始试验,在无数次失败之后,终于成功模拟了范铸制造青铜器的基本方法,造出了一面青铜镜。
制范:简易却不简单
10月 25日上午,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陈忠福开始收集泥土和细沙,为制范做准备,制范是范铸法的关键一步,陈忠福称为“打土坯”。
树脂模子先用石墨、柴油涂抹,再用木框圈住模子,然后撒上一层草木灰,再将筛细的泥土均匀地撒在上面,随后再撒上一层粗土。紧接着,用木槌和铁锤先后将土砸瓷实,敲敲打打十几分钟,确保泥土填实后,陈忠福在木框四周垫上木块,将其架空,再用木槌轻敲木框四边,模子便从底部掉落,翻过土坯,即可看见一面青铜镜的轮廓和纹饰,一个泥范就做成了。
看似简单的制范过程,操作起来却不容易,土的潮湿程度,粗细沙土的搭配,还有敲击的力度,摘模的方法,全凭铸造者双手控制。土太干容易裂,太湿模子掉不下来,敲不实泥坯会散,一般人没有反复练习,做不出一个完整的泥范。
陈忠福打的泥范质地紧密、纹饰细腻,在他看来,这个过程和自家打炕坯有点像。正如学者们的观点,古人打范用的材料都是土、沙、草木灰等,其实都是一些生活中的平常东西。陈忠福觉得,或许很多时候,我们将古人的事想复杂了,他们应该和我们一样,做一样东西,尽量选择省力又方便的方法。
泥范做好后,需要阴干,静待时日。
浇铸:青铜浴火而生
“青铜器是离不开高温、离不开火的,而且是大火。”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陈宏乐说完就将阴干的泥范送进炉内炙烤。一千多度的高温使泥范最大程度脱干水分,就像烧砖一样,烧到泥范通红。待泥范冷却后,将泥范和一块平滑的泥砖夹紧,等待浇铸。
10月 28日晚上,陈宏乐把铜、锡、铅按一定比例放进坩埚里,高温熔炼。陈宏乐说,锡是为了增加镜子的光洁度,铅是为了冷却时防止收缩。
次日清晨,陈宏乐穿上防护服,在完成了去渣等步骤后,开始浇铸。金黄色的液态铜从泥范浇口注入,由冒口涌出,液态铜填满泥范的每个缝隙。约十分钟后,液态铜冷却、凝固,去掉泥范和泥砖上的夹子,敲掉泥范,一个青铜镜就基本成形了。再经打磨,便露出了光洁的镜面,映照的物体清晰真实。
完成一面青铜镜后,陈宏乐感慨,模拟古人范铸法铸造青铜器,既是一项体力活,也是一项脑力活,比例、力度、温度等都马虎不得,否则就会报废,对铜资源稀缺的时代来说,更要慎重。现在有的工具和设备,周人没有,只能用更原始的东西来做,由此看来,青铜器就更显贵重难得了。
捧着用范铸古法做成的青铜镜,着名学者文怀沙也不由得感喟:“这不只是一面镜子,宝鸡对青铜铸造传统工艺的恢复和传承,令人赞叹。”
传承:从一面镜子开始
张亚炜说,周原曾出土过一些青铜镜,因为青铜镜纹饰细腻,器物不太大,工艺稍简单,实用性强,寓意美好,所以,研究所模拟范铸古法铸造青铜器时选择了青铜镜。正如文怀沙所说,这不只是一面镜子,而是从镜子开始,对青铜铸造传统工艺的一种传承和研究。
在模拟过程中,张亚炜结合周原考古情况,思考了许多。近年来,考古队对周原遗址东部的姚家墓地及其邻近区域开展了大规模考古,发现了铸铜作坊和骨角器作坊。张亚炜谈道,在西周时期,这些展现着古人智慧的作坊多集中在周原遗址的东区,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现在高新产业开发区的生产聚集区,所以,在周原恢复传统的青铜范铸方法,在为研究青铜器提供理论依据的同时,也更接地气。
看着研究所里铸造青铜镜的过程,那木槌敲打泥范的声音,仿佛带我们穿越到了西周时期的“高新产业开发区”,作坊里,有人打范、有人浇铸、有人打磨,一片忙碌的生产情景……